【柯童】黎明与黄昏(二)
#架空 艺术家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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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在凑足回家乡的火车费之前,尹柯没有办法回去。手头上仅有的一点钱票甚至不足够一顿饱饭,但这不重要,他昨天在沙龙收获了一本只涂了几页纸的速写本,至少他的创作草图有着落了。
从上衣口袋摸出一支被削磨得可怜的只有半截手指长的铅笔,尹柯在广场的喷泉边找到一个长凳坐下。打开那个做工精细的显然不属于自己的本子,笔尖悬在空白页上端,没有下笔,他抬眼凝视忙忙碌碌的人来人往,凝视歪歪扭扭一个挤着一个的杂货铺,凝视每户人家玻璃窗前被主人家认认真真粘贴起来的俗气窗花。正午光线强烈地打在屋檐,窗台,又在石路上弯弯曲曲地折射,好像在狠心驱逐像他这样在工作日里还无所事事的人。
没有办法。
尹柯合上本子收起笔。
没有办法,因为还缺点什么。尹柯这么想着,疾步离开广场。
途中,他轻车熟路地从一间小小的杂货铺顺走了一包香烟和一小袋手指饼干,哼着小曲儿,灵活的手指按下打火机开关又松开,按下又松开,“㖷㖷𠴲𠴲”地消失在巷口。
忙碌的人忙碌一天不知道干了什么,闲暇的人空想了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时间不是为人走的,不同地方的时针都在变换着角度,等邬童醒来的时候,石英钟上的指针刚好罗马数字三前停顿,他知道自己又在宿醉的头昏脑胀里丢失了半天。从床上爬起来,刚落地的脚碰到什么尖锐的东西猛的往回一缩,这才发现房间里散落一地的都是酒瓶,还有摔碎的玻璃渣子,很快,脚上现出一道小小的口子,接着是隐隐约约的疼痛。
等房间恢复整洁,太阳已经挂不住了,就要往下落。
他从不让仆人进他的房间,以自己不喜欢作画时被打扰为由。他对外宣称闭关进修,但他已经三年没有碰过画笔的这个事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好像无人知晓他三更半夜酗酒的疯狂,因为这个形象不属于邬童。他只活在书里,报刊上,流言蜚语当中。说他天赋异禀,因为他是邬君博的儿子,拥有俊俏容貌,良好教养。也许他曾经确实是个优秀的青年艺术家。但他越是长大,越是惶恐,生活的一成不变比未知更可怕。自从八年前母亲去世,家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一切仍按计划进行着。像清扫垃圾,除去病毒,把最后一点人情味都赶杀得荡然无存。而这副行尸走肉的躯体明年要结婚了,然后按计划生下孩子,计划里,他是幸福的样子。
握住把手,开门,关上。
他还是优雅的绅士。
在郊外一个小酒吧旁把车停好,邬童走进,点了一杯白开水。嘈杂的环境会让他好受些,酒吧里的音响设备很糟糕,人们疯疯癫癫地咿咿呀呀不知道叫着什么歌,灯光浮夸地转起五颜六色,里面的人被照的个个青面獠牙。他像品酒一样小口尝着杯里的开水,也许是胃里里的酒气没能完全散去,水不是完全索然无味。邬童察觉到自己的裤子口袋被偷偷地侵入了,邬童敏捷地一把捕捉住那个陌生的手,那人清瘦的手腕刚好被牢牢抓住了。
以这样的方式再次会面,是在邬童意料之外的。
“你还真是本性难改。”
尹柯没有说话,眼眸在灯光下更亮了,他似乎心情不错,饶有兴致地在邬童对面坐下。
“在酒吧喝水?有趣吗?”
邬童不想回答,“那你呢?很缺钱?我没记错的话,你才16岁吧?酒吧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要是不缺钱,我现在不会在这里。”尹柯扬了扬嘴角,眼睛瞥向一旁的菜单,直勾勾的看了好一会儿。
“饿吗?”
尹柯兴奋地望向邬童,眼里放着光。“你请我?”
“请小偷吃饭,我有病吗?”
半小时后,尹柯边大口大口扒着饭,塞满嘴的同时还不忘挪揄道“看来是真的有病。”
服务员挪了挪杯子,放上意面,沙拉,小吃拼盘,饮料,然后对了眼菜单,“先生,您的菜齐了。”
“有钱真好。”尹柯望着一桌的菜感叹道。他停了叉子,目光在桌上来回扫着,也许在斟酌下一口该吃什么。
邬童听言苦笑,“是啊,有钱真好。”
“但你并不幸福。”
邬童对上尹柯的眼睛,不快地感到对方好像在洞察自己的不对劲。“不,我很幸福。我就快要结婚了,一个聪慧美丽的女人将会做我妻子,一切都很好。”邬童挪开视线,心虚地辩驳道。
尹柯别有深意地抿着嘴浅笑。“你爱她?”
邬童望向窗外没有应答。
“没有爱。你和她在一起只有性。不过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爱,永恒的东西不存在。”
“你懂什么。”邬童厌恶被议论,烦躁地一口气将水灌进肚子里。
尹柯摆了摆手,“你自己知道。”
“你没想过打工吗?”
尹柯漫不经心地撇了撇嘴,“我现在状态很好,打工太浪费时间。”
“你是说你的创作?”
尹柯点点头,顿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个本子来。邬童看到那本子,挑了挑眉,“你身上还真是没一样东西是属于你的。”
尹柯不以为然,“那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你的吗?”他摸出一包烟,取出一根叼在嘴上,正想给邬童递一根,结果嘴上的烟被拿掉了,落在地上,被邬童踩在脚下。
“诶,我好不容易拿到的。”
“那也是不属于你的东西。”邬童轻叹一口气,“不过,我也是。没有属于我的东西。”
有喝醉的人滑稽的扭着身子在他们边上挤过,差点弄倒了杯子,好在邬童眼快,扶住了。抬眼,见尹柯正注视着自己,笑盈盈的,有点儿小孩的样子。忘了,他就是个小孩。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尹柯笑着耸耸肩,“还不错。”
“什么?”
“我见过你的画,还不错,比你父亲的好。只是…还不够真诚。”尹柯的手认真的反复摩挲着本子光滑的内页,“不真诚的艺术终会被唾弃,大众不是傻瓜,总有一天他们会看明白的,他们会因为艺术家的愚弄羞愤。”
“昨天,你在书上的划记,还有纸条,是什么意思?”
尹柯略过邬童的问题,自顾自说道:“那些沙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艺术家,我很生气,他们玷污艺术。艺术家要有艺术家的自觉,不是吗?”
邬童有些恼怒,“你总是答非所问。”
“什么意思?”尹柯点着烟深吸一口,接着吐出一口气,氤氲在空气中的白烟让邬童看面前的人看不真切,好像是笑了。
“没什么意思,可能以后会有它的意思。”
没用的答案。
邬童考虑到尹柯还未成年,晚上在外晃悠不太安全,还是决定找个宾馆先让他住下,尹柯倒是不太在意,也没有推脱,宾馆的条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有点简陋,吊灯明显已经很老旧了,伴随开门关门的动作会晃几晃,发出吱嘎吱嘎的怪声,一架不大不小的床,一台小木桌和木椅靠在窗台,没有台灯。但尹柯貌似已经很满意了,他东翻翻,西找找,最后在抽屉里找到还算崭新的纸和笔,满足地笑了笑,放进那个破皮包里。
“我只付了三天的费用,三天之后你自己看着办。”
“行,你走吧。”尹柯坐在椅子上好像在涂画着什么。
还真是个无情的家伙。邬童拿上东西,准备开门离开。门关上的那一刻,好像隐隐听到一句“谢谢。”
也许是听错了。
宾馆外的灯坏了几盏,月色暗了又亮,洋气的小轿车开在路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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